我想在未來看見過去的美

親愛的W，

上個週末連續參加了兩個活動，感觸很多，這兩天靜下心來想，才發現這兩個活動有許多共同點，真是不可思議。

首先，這兩個活動都遇上好天氣，使得活動相當成功，真是感謝老天爺！星期天晚上，參加完第二個活動，才出捷運車站，又急又大的雨就下來了……

第二個共同點是，這兩個活動的地點都和你有點關係。第一個活動的地點是中正紀念堂（或者該叫做自由廣場？），那是我們兩個一起在台北市第一次看到流星的地點，我們還高興得大叫，「從來沒有想到可以在台北市看到流星！」

第二個活動的地點是樂生療養院，就在你的母校附近。在這之前，我從來沒去過那裡，也沒聽過那個地方，雖然我曾經住在輔大附近。

我希望你曾經去過那裡，因為樂生於今年三月開始拆除了，就算最終可以保留一些，但那已經不是樂生原本的樣子了。

星期六參加的活動是2009全球天文年大型科學藝術活動「星空之旅」。國際將2009年訂為天文年，是為了紀念1609年伽利略首次用望遠鏡進行天文觀測，今年是400週年。

活動的上半場是交響樂「行星組曲」搭配天文影像的視聽演出，這是我「看」過最美的交響樂了，一張張的天文圖像和動畫投影在大型螢幕上，彷彿進入一場宇宙時光之旅，配合每個樂章的主題，回顧了每個行星自遠古的觀察一直到現在的探測……真真令人興奮，尤其你如果認得出圖片上的每艘太空探測器和每顆衛星的話，那種感覺就像從小想望的太空之旅成真一般！

我想，我從沒告訴過你，我非常非常喜歡星星，就像你喜歡飛行一樣。

你知道嗎？我們所看見的星光都是過去的，我們無法看見「現在」的星星。好比說，我們在地球上所照受到的太陽光，全都是（約）8分鐘以前發射出來的。換句話說，如果太陽現在滅亡了，我們要8分鐘以後才知道。

也就是說，我們所看見的星光，全都是好幾千萬年以前所發出來的光，當我們仰望天際，其實是看著「過去的美」。

當伽利略用自製的望遠鏡觀測天空，研究歸納之後，發覺地球並不是宇宙的中心，然而他所提出的真理並不被教會接受，迫於教會的力量，只得承認自己的學說是「邪魔歪道」，下半輩子還被軟禁在家裡……。一直到1992年，教會才承認錯誤，恢復他的名譽。

現在看起來，我們人類好像很容易因為無知，而產生莫名的恐懼，針對這樣的害怕，所採取的行動不是逃避，就是全面拒絕。

我萬萬沒有想到，在台灣也有這樣活生生的例子――樂生療養院！（這不是過去式，而是現在進行式！）

這個特殊疾病的專門醫院迄今已經80年，是日據時代日本政府為了強制隔離「漢生病」的病患所建造的（漢生病在以前叫做麻瘋病，曾出現在《聖經》中）。

在參加「岡部昌生拓繪樂生計劃」之前，我只知道有個樂生拆遷事件，但當中的細節一概不知，連樂生是什麼樣的地方都不知道。

星期天下午，來自日本的藝術家，岡部昌生先生簡單介紹拓繪的方法之後，就由原本住在樂生院區的阿伯帶我們逛樂生療養院還沒有拆除的地方。

阿伯滔滔的說著每一棟房舍的歷史，我才慢慢知道，樂生療養院是個充滿苦難的地方……

阿伯說他16歲發病，逃了兩年，18歲被抓進來。另一位阿伯是15歲就來到樂生，在這裡住了60年……這裡設有緊閉室，僅僅只是向上面的人反應玻璃該修了，就被關緊閉一個月；進到這裡的病人，除了不能和外界接觸，要還強迫結紮，懷了孕也要強迫墮胎；阿伯還說，來到這裡的人，除了開飛機的沒有，各行各業都有；因為太多人自殺了，所以大家合力蓋起一間精舍，希望藉由宗教帶給大家支持的力量，一磚一瓦全是院區的病友合力蓋起來的……

因為我們對於這種疾病的無知和恐懼，就強制將患病的人隔離起來，你不覺得這樣很像教會面對伽利略時所採取的做法嗎？把事實掩蓋起來，不被看見就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這些承受種種苦難，沒有選擇自殺而努力活著的人，樂生療養院成了他們的家。我們不是應該看著他們以及樂生療養院這個具體的歷史建築物，深深的對他們說，「因為不了解與害怕，我們做了錯誤的事，請給我們贖罪的機會」，就像教會向伽利略道歉那樣，而不是企圖清除一切，抹光所有的痕跡？（這樣，感覺像是一種沒有從歷史錯誤中學習的二次無知……）

這次的拓繪活動有個主題是：有沒有未來留給我們的過去――親愛的W，那天下午，我在樂生殘存的院區中，看見過去的美麗和哀愁，我用我的手將那些歷史的見證轉繪在白紙上，也透過8分鐘前的陽光，將過去預寫在我的未來裡――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成為一個沒有「歷史感」、不會尊重其他個體的怪物。

好像說得太沉重了，就這樣吧……最後，這兩個活動――我都很高興我在那裡！希望在未來，能和你一起看見這些過去的美！

Yours, M

2009/03/24